王聪儿乳记


  话说清嘉庆年间,一支义军起事襄阳,短短三年,集八路兵马转战鄂豫川陕甘五省,壮大到十数万之众,震惊朝野,这便是白莲教起义。
  单为剿灭白莲教一事朝廷已耗银两亿两,登位不过两年的嘉庆皇帝又气又恼,命御前领侍卫内大臣德楞泰即刻前往四川剿匪,务必活捉贼首齐王氏。说到这齐王氏,正是鼎鼎大名的义军领袖,白衣侠女王聪儿。
  德楞泰已年近六旬,只得硬着头皮领命赴任。副将明亮献坚壁清野之策,凡白莲教攻到之处,提前迁走百姓,教众得不到人员粮草补给,自然溃败。
  果不其然,义军此后损失惨重,败走湖北。清兵日夜追剿,终于在郧西截上王聪儿,将一众义军团团围困在山上。
  德楞泰传令全军,活捉王聪儿者重重有赏。清兵各个杀红了眼往山头涌去,几番密集的箭雨后,山头的义军倒得七零八落。
  “住手,统统都给我住手!”德楞泰气急败坏冲到阵前。“谁再放箭立即处死!皇上要的是活捉贼首,活捉!你们这群饭桶知不知道……”
  话音未落,眉框、面门、上唇啪啪啪三声脆响,溅出血来,一个倒翻便栽下马去,旁边亲兵急忙扶住。
  德楞泰徐徐缓过气来,只觉口中麻痛难当,伸手一摸,两颗门牙已不见踪影。眯着淌血的左眼,往山头上望去。一白衣女子凌然而立,手握弹弓对着自己冷笑,不是王聪儿是谁。
  “反,反了,还不给我上……”德楞泰口齿不清地嚷道。“等……等等,记住要活的……”
  “老贼,真是命大!要是我手中还有弓箭焉有你狗命。”王聪儿恨恨道。再摸囊中,已无飞石,只得丢了弹弓,挥剑劈死两名近前的清兵,边战边退,不觉已被逼到崖边。
  王聪儿觑眼瞥见身旁一巨石上‘卸花坡’三字在夕阳下格外刺眼,再一看山坡下黑压压一大片清兵,身边只剩不过二十人,心中一凉,神色变得凄凉而悲壮。俯身拾起身边的白莲战旗,立在风中,转首朗声道:“诸位教友,清妖杀之不尽,我等脱围无望。今日但求玉碎,不为瓦全!”
  说完纵身往崖下一跳,身边教众也高呼着紧随其后跳了下去。
  其他教匪德楞泰并不着紧,单这贼首王聪儿是嘉庆皇帝点名要活捉的,此刻见王聪儿跳崖,整个人都懵了。
  倒是他手下反应迅捷,眼见到手的富贵就要飞走,崖边一清兵疾疾掷出飞爪钩住王聪儿的衣物,使出吃奶的劲止住王聪儿的坠势。旁边几个清兵也立时醒悟过来,挠钩飞爪齐上,搭住王聪儿手足拖拽上来,一拥而上将她绑了。
  德楞泰大喜过望,口中哆嗦得连话都喊不出来。一旁的副官只得代为发号施令,让把王聪儿绑到军营再行定夺。
  德楞泰得胜回营,满面春风。
  “尔等活捉贼首有功,待本官奏明圣上,定当论功行赏……”
  “且慢!”门外一将领疾步进入营中,正是副将明亮。
  “借一步说话。”
  德楞泰皱皱眉头,挥手屏退左右。
  “明大人有何见教?”
  “不敢,卑职听闻大人擒了齐王氏,不知大人打算作何处置?”明亮低声道。
  “自然押赴京师向圣上复命。”
  “这,只怕不妥吧。”
  “不妥?你担心本官不表你功劳?”德楞泰哼哼道。
  “卑职不是这个意思,只是大人是否还记得,入川时那几个剿匪不力的乡绅?”
  “那几个啊,当时不是放了么。怎么,和这事儿有关?”
  “大人,当时放他们是因为孝敬了咱们一堆,额不,一点银子。可这些不长进的家伙后来落到了白莲教手里,就怕他们说了些不该说的……您说,要是王聪儿进京把咱们这点事儿捅了出去……”
  “那点碎银子和咱大功比起来算个屁!这千里当官只为财,不是我说,那和珅贪了那么多银子,还不照样赐爵加封。”
  “大人此言差矣,他和珅是仗着太上皇乾隆爷庇护,可一朝天子一朝臣,如今的万岁爷是嘉庆。卑职私下跟您说吧,您可千万别说出去。我在皇上身边当差的朋友告诉我,和大人也就风光这一时半会儿了。大人,咱们可得稳妥些,不能步他后尘啊。”
  德楞泰抹了把汗:“皇上不会相信一个贼匪的话吧?”
  “这可难说,就算皇上不信,她若要拉咱们垫背,赴死前乱讲,那流言蜚语传开了,咱们在京还好混么?去年凌迟的苗匪王囊仙,绑缚市曹前一路高歌,到现在还是京城茶馆儿的谈资。大人,你说这齐王氏……”
  德楞泰汗如雨下:“那,弄哑了她?”
  明亮摇摇头:“大人,不能说还能写,就算您把她削成人棍也不见得十分得安全。再说了,削了她怕是挺不到京城就咽气了。”
  “那你的意思?”
  “我说嘛,‘死人’的嘴最严了。”
  “你的意思是……咔?”德楞泰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。
  “不急,这事儿得缓缓,咱们私下处决她,让皇上知道了可吃不了兜着走。她若活着,万一有人漏了风声,咱们也好应付皇上差使。现在能拖就拖,说不定哪天万岁爷就忘记了这茬。
  ”可那么多人见活捉了她,怎么堵住众人的嘴?“”我倒有个法子,如此如此……“”明兄果然高明,老弟险些儿坏了大事。“德楞泰喜笑颜开。
  ”不敢,大人太抬举在下了。“明亮连忙作揖道。
  ”明兄帮了老弟这个大忙,以后咱没外人的时候只管兄弟相称,不以官职论尊卑。切莫推辞,切莫推辞。“两人推诿了一番,德楞泰这才踱出后账,那几个等着领赏的清兵正一脸期望地看着他。德楞泰咳了一声,肃肃嗓子,把手往案上重重一拍,指着几人发作道:”来啊,将这几个家伙绑了!“那几清兵由喜转惊,刹时被人制服在地上。
  ”大人,我等有何罪啊?“
  ”何罪?捉个普通教匪诈称贼首,妄图欺骗本官,冒领军功。我若将奏折递上便是欺君大罪,幸得明亮大人及时识破。将这几人拖出去,每人重责五十军棍。传令军中,齐王氏已跳崖身亡,再有诈名冒功者,军法伺候。“”我等冤枉啊!“可怜几个清兵,有功反受罚,这一顿板子下去,不死也残。
  待营中将士退去,德楞泰吩咐亲信将那被擒的女匪押到县府单独关押,不得与生人接触。
  末了想起一天征战,已是饥肠辘辘,忙吩咐下人送来晚膳。刚夹一口饭菜递到口中,立刻痛得吐出来,一摸没了门牙的嘴,心中对于王聪儿愤愤不已。
  恰好亲信来报:”大人,那女匪已照您吩咐绑到县府后院,由大人的亲兵看着。“德楞泰啪地一声把筷子掷到桌上,把亲兵吓得一哆嗦。
  ”走,带我看看去。“德楞泰丢下一桌饭菜,拉着亲兵就走。
  亲兵这才缓过气来,连忙在前面带路。